机会来了
陈豆是局里的副科长,他熬了五年,终于等来“转正”的机会:再过两个月,现任科长就到了“一刀切”的时候,大家私下都说,陈豆当科长,基本上没悬念。
这说法是有道理的,因为陈豆跟局长赵大嗓不是一般的交情,两人是一个村子出来的,论辈分陈豆该管他叫“叔”。当年,陈豆在老家上学时,赵大嗓是村支书,陈豆高中毕业考上了农校,他爹觉得农校没意思,不想让陈豆去,赵大嗓知道后,跑到叶家把陈豆爹一顿臭骂,第二天,陈豆他爹就背着铺盖卷把陈豆送进了农校。后来陈豆一路跟着赵局长到了局里,谁都知道陈豆是赵大嗓的人。
陈豆把老科长即将离任的消息告诉了媳妇小兰,小兰问:“你敢保证科长位子非你莫属?难道别人就没盯这个位子?你知道官场‘潜规则吗?”见陈豆一脸茫然,小兰接着说:“别以为你跟赵大嗓关系特殊,就十拿九稳,要是半路冒出个肯花本钱的主儿跟你竞争,别说是赵大嗓,就是你亲叔,也保不准会改变主意。依我看,咱们得先出手,把赵大嗓的心笼络住,不要给别人留下机会。”
怎么笼络住赵大嗓的心呢?按当下的规矩,得给他送礼。说起送礼,陈豆先前倒是给赵大嗓送过两回。
第一回是陈豆刚到乡政府上班时,那时赵大嗓是乡长,陈豆和他爹扛着一袋自家地里新收的花生,给赵大嗓家送去,赵大嗓高兴地收下花生,留着他们吃了顿中饭,临走时,拿出两瓶酒让陈豆爹拎上。后来一打听酒的价钱,比那袋花生贵多了。那两瓶酒陈豆爹至今还放在家里,没舍得喝。
第二回是陈豆调到局里上班的头一个月,陈豆花了一个月工资,给赵大嗓买了两条好烟,这回赵大嗓很生气,把陈豆一顿好骂:“好你个王八犊子,好东西不知道学,尽学些旁门左道,我今天给你个面子,收下你的烟,以后要是再跟我来这一套,我让你滚回乡下去!”没几天,赵大嗓回到村子,把自己那辆八成新的自行车送给了陈豆爹。
但这么多年过去,现在社会上讲究“潜规则”,没对策肯定是不行的,但陈豆和赵大嗓关系到了这个份上,送烟酒,太小气;送电器,太张扬;送首饰,太俗气;送现金,太赤裸。陈豆媳妇说,必须送得巧妙,赵大嗓才能欣然接受,要是被拒绝,那就弄巧成拙了。他们谋划了大半宿,就是想不出应该给赵大嗓送什么。
心领神会
说来也巧,陈豆两口子没想好送啥礼物,赵大嗓却找陈豆要礼来了。这天,陈豆经过局长办公室门口,被赵大嗓叫了进去,说:“陈豆呀,我岁数大了,吃不惯城里的米,总惦念着老家那没打过农药的稻米,你爹妈不是还在老家种着几亩稻子吗?你回去一趟,把你爹妈吃不完的稻米弄点来,送我尝尝。”陈豆一听,心里暗暗叫苦:爹妈近几年身体一直不好,爹几年前摔断了腿,至今走路还一瘸一拐的,虽说种着一亩多稻田,但打下的粮食还不够老两口自己吃,哪来的富余?自己进城这几年,又是买房,又是供孩子上学,经济压力很大,没有顾得上乡下的爹妈。
晚上回家,陈豆把赵大嗓要吃乡下稻米的事跟小兰一说,小兰顿时面露喜色,说:“看来你当科长的事有戏了,他不是真的想吃乡下稻米,是在向你透露一个信息,主动找你要东西,说明事情八九不离十了,这是官场上的‘潜规则,懂不?明天,你到乡下去买两百斤最好的稻米给他送去,他哪知道是不是你爹种的!”
说做就做,陈豆马上到乡下买了两百斤大米,送到赵大嗓家,他觉得自己和赵大嗓的关系又近了一步。
过了些日子,赵大嗓又把陈豆叫到办公室:“陈豆呀,天凉了,现在商场卖的棉被根本比不上乡下自产的棉被,你爹不是种了棉花吗?你给我弄点棉花,在乡下找个弹花匠,给我弹两床棉被送过来。”
这回陈豆心领神会,马上到乡下买了上好的棉花,找了最有名的弹花匠,弹了四床棉被给赵大嗓送去。
接着,陈豆又到乡下买了菜籽油、小米、芝麻、绿豆,一次次给赵大嗓送去,赵大嗓一听是陈豆自家地里产的,都乐呵呵地收下。
老科长离任的时间越来越近了,科里同事对陈豆的称呼悄悄地发生了变化,由“叶副”变成了“叶科”, 陈豆听着舒服极了。
这天晚上,媳妇小兰说:“老公,你马上要当科长了,将来到咱家里的客人层次上升了,客厅得重新装修一下,这笨重的电视机和人造革沙发都过时了,得换成液晶电视和布艺沙发。”陈豆觉得媳妇说的很有道理,当即拍板同意。
电视和沙发搬回来时,正好遇到赵大嗓,问:“新的买回来了,旧的咋处理?”陈豆说:“准备扔了,家里没地方放。”赵大嗓说:“那就给我吧!我乡下有个亲戚很困难,用得着。”
赵大嗓把旧电视机和旧沙发用车拉走,一分钱没给,但媳妇小兰却异常兴奋,亲热地挽着陈豆的胳膊,柔声叫道:“老公—叶科长—”
目瞪口呆
转眼间,老科长的任期到了,新科长人选也揭晓了,令几乎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,新科长并不是陈豆。
陈豆蔫了,懵了,他百思不得其解:赵大嗓既然没打算提拔自己当科长,为啥一次次收自己的东西?想来想去,原因只有一个:自己送的礼太轻。稻米、棉被、菜籽油、小米、芝麻、绿豆、旧电视、旧沙发,总共加起来值几个钱?听人说,现如今给领导送礼,没个万儿八千的根本拿不出手,自己净拿不值钱的东西去敷衍,结果让其他下手重的人占了先,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!
到了周末,陈豆心里非常烦闷,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躲一躲,去哪呢?他突然想起自己快半年没回乡下看父母了,也不知他们过得咋样,顺便回去看看吧!
陈豆走进老屋时,爹娘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咦,家里哪来的沙发和电视?陈豆再一细看,正是自己换下来、被赵大嗓拉走的那两样。老两口见儿子回来了,好不开心,爹说:“你托赵局长带给我们的米、棉被、菜油都收到了,你们在城里过日子也不容易,有份心就够了,以后别净挑好的买。”娘说:“你这孩子心还真细,还记得娘爱吃小米、绿豆什么的杂粮。”
陈豆听了,更是目瞪口呆。
娘宰了只大公鸡,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腊肉,张罗了一桌子菜,还拿出当年赵大嗓送的酒,正要动筷子,门口突然响起大嗓门:“老嫂子,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,你专门招待儿子的,我能不能跟着吃一口呀?”陈豆一听,头一下大了:赵大嗓来了!陈豆爹连忙把赵局长请到上席,三个男人你敬我、我敬你,两瓶酒很快喝得见了底,赵大嗓这才站起身,说:“我娘还饿着呢,我得回去给她做饭,陈豆,你送送我。”陈豆起身,送赵大嗓走了一段路,赵大嗓停下来,叹了口气,说:“陈豆呀,你看你爹娘今儿个多高兴啊!他们不为别的,就因为你回来了。你爹娘老了,总盼着你能常回来陪陪他们,你说你进城这些年,你对你爹娘关心了多少?一年回来看过他们几次?”
赵大嗓接着说:“我知道你没当上科长心里不痛快。按说我一直拿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,总希望你能出人头地,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当这科长吗?就因为你当个副科长都没时间管你爹娘,要是你当上了科长,应酬一多,那还不把你爹娘全忘了?实话跟你说吧,我用人不光看他的工作能力,我还有个‘潜规则:对爹娘不孝敬的,一概不用!”
陈豆被赵大嗓一番话惊呆了,望着赵大嗓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