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宽今天下班很早,心念自己已坏了好几天的iPhone,离开写字楼,一边算时间,一边撑开雨伞。他心没底是否赶得上预约六点的维修。
外面的世界刚经历了一场雷雨,他花了十五分钟努力竞走,鞋子已经湿了大半。上了地铁,文宽开始回想过去的几个小时——中午来了新同事,和自己工作密切相关,下午是否表现得太过热情?——皱着眉头,他得出了一个小结论:今天话还是说多了,言多必失。
下了地铁,文宽麻利地找到C1出口,直奔iPhone直营店。离预约只差五分钟,他在二楼兜了一圈,登记了自己的身份证,安心等待工作人员。他想起昨天去第三方维修店时,店员那厮说“无服务”属于固件问题,过了保修期需换主板,得要个2300大洋。若是今天落得同样结果,他也就认了。不过多久,工程狮喊了文宽的名字。他们很快开始交涉。工程狮首先打出一套推诿神拳,摆明自己立场,后手提问了sim卡问题,文宽连连摇头,“这卡在我的备用机里好使啊,怎能是卡的问题。”心想控制变量这种事当我不懂?
工程狮笑而不语,掏出手机,拿起小针便戳,三下五除二换上了自己的sim卡。眼见屏幕左上角的“无服务”支撑了没几秒,突然就变换成了“中国移动”赫然四个大字。文宽心里一惊,眼珠子一瞪,也不知是否虎躯一震,心里蹭蹭蹿起一股高兴劲儿。
妙哉妙哉,可……
对方提出sim卡,指了指卡面:瞧见了没,卡身有刮擦痕迹,不同型号的手机和卡接触点不同,怕是你这张卡用太久了罢。文宽心想来一趟不易,得落实个清楚,便提议再找一张卡试试。工程狮借来同事的手机,刺溜地又换上了新卡,眼见屏幕左上角蹦出”中国电信“四个大字。稳了稳了,文宽露出佩服的神情,但心里却只想着自己的2300大洋可算省下。
离开苹果店,文宽舒了口气,坐上地铁,急着往家驶去,赶紧琢磨最近的移动营业厅所在。地铁到站后,文宽去了车站换乘公交。
雨天的站台,等车的乘客是平时的两三倍,稀稀落落的雨伞遮挡下,也看不清迎面驶来的究竟是几路车。不过此刻文宽心情大好,一个人哼着小曲儿,站在人群末端。倏然间,在雨伞的缝隙里,他看见一个没打伞的女孩儿,她就站在月台上,一手玩着手机,扶着自己的小挎包,丝毫没有躲雨的意思。
文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,那女孩儿微微烫卷的褐色发丝都湿透了,她穿着松垮的黑色短袖,脖子和手腕上系着小珠子。她何以不去站台里呢,虽然檐下确实已经挤满了人,但总好过淋雨。不,文宽转念一想,或许她是个很有个性的人,再或者心情不佳,想让自己清醒点?
反正也猜不透,文宽便不再多想,专心盯着公交驶来的方向。347路,187路,88路,这些车相继进站,时间又转过了几分。再回头时,那女孩儿仍旧似尊佛像一样站在原地。文宽动了恻隐之心,在一桩和自己无关的事上给自己加上了一层道德压力,这下他也不淡定了,瞅一眼车又瞅一眼她,犹犹豫豫,又过去了几分钟。文宽对自己说,下一辆车若不是自己所乘坐,便……
一分钟后,文宽向那女孩儿身后走去,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肩膀,问:需不需要帮你撑个伞?那女孩儿面无表情地说:谢谢。文宽一听她开口的声线,便知道刚才的猜测中,是前者占了上风。这就是有个性的人该有的声音呀。
文宽甚是得意,手里撑伞,站得笔挺。他没和女孩儿再多说一句话,只是偶尔转过头看看她。可不过一会儿,他要坐的8路车便缓缓进站。不行,文宽心想,撑伞是自己提议的,说什么也得把人家送上车,绅士不能只绅一半。咬咬牙,车开走了,文宽的胳膊也酸了。女孩儿并没有再转过头,不过她也没再玩手机,两个人怔怔的望着积水的路面,不知道这一关系何时结束。
说巧不巧,女孩儿等待的350路迟迟不来,她可能有些心生歉意,打开手机开始查公交的实时信息,这一过程都被文宽看在眼里。文宽当下享受着这种“好人好事”的虚荣,但又反思自己,若站台外站的是个大汉子,他未必会愿意献殷勤。又或者只是今天心情大好,才有兴趣搭这个讪的。
车终归来了,女孩儿第一次转身,点头又说了句谢谢,便挤入了伞群中,文宽想目送一下都不得。他想,今天这好人好事该记进日记里去。又等待了约莫七八分钟,他的车才来。文宽心里美滋滋,只待下车去营业厅换个sim卡,今天便是开心的一天。
可惜啊可惜,迈着欢快的步子,来到营业厅前的文宽,却见营业员一把拉下卷门。这……这,营业员瞟了文宽一白眼,踏上电动车刺溜就走了。咳,文宽一琢磨,顿时有些后悔,若不是刚才逞强非要给人撑伞……
罢了罢了,做好事哪有没代价的?文宽想通了,咧嘴一笑。
咳,明天再来罢。卡哪天都能换,需要撑伞的人可不是每天都有的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