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抓不住的爱

选择字号: 大号 中号 发布时间:2018-12-02 00:20 | 作者:章回小说2018年11期/郑武文 | 阅读次数:2453

一 村里没有贼
杨诚第一次到梅仙家去的时候根本没做好思想准备。尽管梅仙多次跟他打预防针,说是路远,不好走。可他不相信,能有多远?咱开着车呢,不就是一踩油门的事?可是他错了,车开进山七转八转跑了一个小时,除了一条放羊的小路就没别的路了。

梅仙说,下来吧。
杨诚说,到了?
梅仙说,早着呢,还有二十里路呢。
二十里?不远。杨诚说。其实是他对山里的二十多里路一点概念也没有。把车停在旁边一个院子里,两人开始徒步前行。

那一刻,夕阳将要落下山坡了,灿烂的光辉将天边染红了一大片,甚至把山上的树和草都染红了,再加上绚丽的野花,阵阵扑鼻的青草味道,还有甜蜜的爱情,不陶醉才怪?

杨诚像个孩子似的蹦蹦跳跳,只可惜怀里抱着给老丈人的礼物,脚下穿的是锃亮的皮鞋,没走出二里路,脚就开始疼了,礼物让梅仙拿着,自己也越走越慢。

月亮不知不觉爬上山头,夜风开始变得越来越凉。刚刚头上冒出的汗被风一吹,脑袋噌噌发凉,开始有点疼。羊肠小路也变得越来越难走。月光暗淡,尽管梅仙有准备,带了手电筒,可只能照到脚底下,对远处未知的黑乎乎的群山,杨诚还是充满了恐惧。
抓不住的爱
总算翻过一座小山,远处却还有座大山。大山是翻不过去了,在山腰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,一边是岩石,一边是看不到底的悬崖。走了这么一段,杨诚的腿已经哆嗦个不停了,再走这样的路,实在是惊恐不已。可自己是大男人,年龄比梅仙大出二十多岁,一直扮演着强者形象,尽管额头冒着冷汗,却还要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。面对梅仙的询问,尽量压抑着颤抖的音调。

走了一里多路,前面慢慢走过来一个庞然大物。杨诚的心要跳到嗓子眼了,忍不住抬高手用手电筒照过去。一个恶狠狠的声音,你找死啊!梅仙急忙说,别照人眼睛!

这一照,杨诚已经发现走来的是一头半大小牛,沿着小路,慢慢往前走。

梅仙说,后退。显然她也看到了牛。

杨诚问,为什么?为什么我们退?

梅仙说,你觉得牛能转身吗?是啊,如果两个人,互相抱着,也许能错身而行,可是一头牛,是无论如何不能交错的。而且一旦到了这样的路上,毫无回头的可能。

于是慢慢转身,杨诚不小心踢到崖下一块石头,砰一声传出很远,吓得梅仙惊叫了一声。于是在后面的他成了在前面,梅仙成了在后面。两人小心翼翼,走出七八十米,在一块稍微宽的地方抱紧岩石,给牛和人留出通过的地方,让他们通过。

那人也不说话,喘着很重的鼻音,贴着他俩过去。杨诚懒得回头,梅仙看了看,说了句,这人不是我们村子里的,干啥的呢?不会是贼吧?又嘟哝一句,我们村可从没招过贼。

杨诚怎么也想不到,平时温顺得如同绵羊一样的老婆李秋菊竟然会上吊自杀!

那天一回家,心里想着要把路上想好的最后通牒再跟李秋菊提一遍。一开门,院子里静悄悄的。当时还想,这家伙,出去也不锁门。打开屋门,发现自己的卧室门倒是锁得很紧,用力推了一下,没动静。当时他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,可也只是想到会遭贼,做梦也想不到李秋菊会吊在房梁上。当时他一声嚎叫就跑了出来,在院子里喊了几声,又跑进了屋里,找个凳子把李秋菊放了下来。

当邻居们听到喊声跑来的时候,他已经在尸体旁边放声大哭,眼淚鼻涕流了一脸。杨诚闹离婚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,因此也没几个人过来帮忙,都站在旁边看热闹。

李秋菊身体已经硬了,保持着吊着时候的姿势,很恐怖的样子。几个想过去劝劝的妇女也吓坏了,背过身去默默走了。当地有句俗话:看到眼里去扒不出来。真是扒不出来,看到这场景不整夜做噩梦才怪。

有人给派出所打了电话,不一会儿警察就来了。警察把杨诚和几个乡亲叫到一个屋里问了几句话,就走了。这样的事儿太多了,显然是自杀,警察很忙,又有别的地方要出警。

几个胆大的男人把她拖到正房里,在身子底下垫了些柴草仰面放下。在学校上初中的儿子杨尽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,站在妈妈旁边一声不吭,眼睛被深深的恐惧包裹着。

静下来,杨诚才敢去想怎么跟老丈人说。李秋菊是独生女,岳父岳母待之如掌上明珠。可能是爱屋及乌吧,两位老人对杨诚也一直很好。

杨家的老人聚拢来,大家坐一块儿,安排外柜、里柜,以及丧事的其他安排。大家正商量着怎么去报丧,院门外突然开来一辆农用三轮车,车上呼啦啦下来一群人,领头的就是自己那慈祥的老岳父。然后是岳母,喊一嗓子俺那宝贝闺女啊!一头晕倒在院子里。老岳父把右手一挥,喊一声,给我砸!一群人手里都拿了一米多长的木棍,见啥砸啥,噼里啪啦,屋门、水缸、鸡棚、大立柜……几分钟的工夫全都成了垃圾。

杨家老人们萎缩在屋子一角,竟然没人敢说话,毕竟是自己人理亏啊!杨诚则早有几个人掩护着,偷偷跑了,否则脑袋怕是也开花了。

虽是六月初的天气,太阳开始变得火辣辣的了,照得人脸上直冒汗。尸体在房子里存了几天,肚子开始发胀,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腐烂气味。

李秋菊的娘家人又重新报了案。公安局进行了调解,但是达不成协议,又找来法医做了鉴定,就在堂屋里进行了尸体解剖。

其实娘家人很清楚,李秋菊没喝什么毒药,就是太悲伤气愤,以此来给杨家添堵。

虽然事情稀奇,很多人也爱看热闹,可是地里的麦子熟了。三麦不如一秋长,三秋不如一麦忙。争秋夺麦,到口的粮食不收到仓里,如果一变天,一年的收成就砸地里了。院子里来帮忙的人越来越少。想想自家炸芒的麦子,杨诚心如刀绞。

最后家族里的老人出面总算达成协议:赔付一定的钱,但是杨诚必须在阴历五月初四披麻戴孝、一步一磕头把李秋菊送出村,送到灵车上,亲自甩丧盆出殡……钱倒是不多,杨诚还可以接受,可这披麻戴孝一步一磕头太伤人了……杨诚又让老人去商量,能不能多出点钱,披麻戴孝磕头出殡就算了?岳父家态度很坚决:钱可以不要,其他的没商量!

杨诚所在的杨家店村是一个有近两千人的大村,又是逢四排九的大集,而且当地有端午节前回娘家的习俗,明天就是端午节了,尽管麦收大忙,大集上却比过年还热闹。

唢呐声声响,四个壮汉抬着棺材慢慢走出杨诚家的大门。紧随其后,杨诚双手端着传盘,头上扎着麻绳,身上穿着白色的大袍子,赤脚,从家里磕着头出来。

走一步,旁边的礼仪就喊:

孝子,跪!

孝子,起!

孝子,跪……

因为手里端着传盘,杨诚只能胳膊肘着地,又穿了一冬天的厚鞋子厚袜子,现在光脚踩在地上生疼,几步之后,额头就渗出了细细的汗珠。

儿子杨尽和几个真正的孝子贤孙在后面慢腾腾跟着。杨尽表情木讷,目光呆滞,几个侄子脸上却难掩兴奋,跷着脚,偷偷看前面磕头的杨诚。

因为要穿过大集,看热闹的人围得人墙不停地翻滚,就把几个小贩的东西滚落在地。小贩不停地喊着,喊不管用了,就骂,骂看热闹的,也骂杨诚。

杨诚不看面前的人,低着眼,只是一跪一起,传盘也不端了,里面的香、文书早已不知散落何地。他用一只手提着,一跪,传盘就啪一声摔到地上,溅起一团尘土……

二 明天再来抓他
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村集体的企业经营每况愈下,最后没办法,学习外地经验,搞承包制。

在杨家店村,杨诚算是一个能人,原先就在村罐头厂跑业务,为人也比较公道,罐头厂包给他算是众望所归的事。村书记找他谈,杨诚嘴咧到耳朵根子,咝咝抽着凉气,这可是个烂摊子,千疮百孔,一腚饥荒。

最后书记承诺:三年不要承包费,只需把厂子里的一些欠款还上就行,业余时间帮忙维护一下村里的主干道。杨诚也提了要求:原先厂子里的人一个不用,重新招收新工人。村书记说,村办企业呢,也为了给乡亲们创造一个增加收入的平台,都不用村里人也说不过去。不过人员安排可全部由你做主,聘请几个外面的人你也说了算,这样可以增加竞争,给村里的父老乡亲们一种危机意识,干活时也就不会吊儿郎当了。杨诚说,书记不愧是书记,说话水平就是高。好,我听你的,还要领导多支持。

就走马上任了。

杨诚把领导班子重新进行了整合,又聘请了几个技术人员。在做好原先几个品种的基础上,杨诚经过考察,发现农村生活好了,妇女、儿童参加各种宴会的机会也多了,却缺少一种廉价够味的饮料。城里人喝的是葡萄酒,可那价格太高,基本不适合农村人的消费。杨诚有办法,用纤维素和甜蜜素加上凉开水调制,黏稠、口感又好,很符合老百姓的口味。要知道那时候普通百姓的待客之道还是一碗白糖水呢。

这一转产,厂子像吹气泡一样扩展起来。人手明显不够了,杨诚开始招人。梅仙就是那时候走进杨诚的视线的。

当然刚开始只是有好感,那时候不像现在,杨诚已经是人大代表,要注重形象,不敢胡来。开始的那次是中秋节。为了过节,来订货的客户交上钱等着提货。为了赶任务,厂里不休班,二十四小时连班转,连续十几天,工人们累得脚下都轻飘飘的,如同喝醉了一样。一直到八月十四,厂里的商标、酒瓶都空了,杨诚没办法,谁要货也没了,厂子放假才算了结。工人们打着哈欠,歪歪斜斜都回家了。

杨诚把自己扔在办公室里的一张临时小床上,喝个烂醉,呼呼睡去。等到醒过来已经是八月十六早晨了。家里人来找他回家过节,硬是没发现他。

醒来之后杨诚感觉真饿了,到传达室下了碗面条。看著空荡荡的厂区,杨诚咧着嘴笑了。这个月所得的利润,是他想象不到得多。

看大门的李大爷说,杨厂长,正好三秋大忙,我想回家看看我家的玉米收得怎么样了……杨诚才想起自家的玉米也没收呢。李大爷说,你家玉米甭担心了,生产科的人早帮你收回家了……杨诚心情好,就说,回吧回吧。没事了,我看着。

杨诚背着手,在厂区里来回转悠。秋高气爽,天晴云淡,杨诚的心里也感觉志得意满。是啊,扬眉吐气,自己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。

转着转着就到了女宿舍附近了。门闭得很紧,窗户却开着。透过窗户看进去,一个女孩正躺在床上睡觉,本来盖着的床单散落到了一边。女孩穿着短裤,上身一件T恤衫,下边卷起来,露出雪白的肚皮,还有那两条雪白的大腿,又细又长。胸脯高挺着,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。

杨诚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,连续的劳累使他对那件事似乎已经淡忘了,闲下来,心中的欲火却突然被点燃。杨诚的手开始颤抖,脚也哆嗦不停,走到门口,轻轻一推门,门竟然开了……

杨诚用一只手慢慢地、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脸。另一只手则下移,轻轻抚在一条雪白的大腿上。现在他看清了,这个漂亮的女孩正是厂花梅仙。梅仙两条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,眼睛却没睁开,嘴唇轻轻一抿,更加性感万千。杨诚把持不住了,心跳更快,一颗心都要蹦出来。

然后,那双美丽的眼睛睁开了。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尖叫,梅仙却伸开双臂一下子圈在了杨诚的脖子上,然后朱唇轻启,一条温热的香舌便伸进了杨诚的嘴里。杨诚是一个农民,尽管结婚多年,可他哪知道舌吻这回事,那一刻,一下子就飞到天上去了。

最后,一具雪白的少女玉体就横在了杨诚的面前……那一次,杨诚没有做成,这一切太诱惑人了,还没等进入他就一泄如注了。

后来好多次杨诚都在想,这一切是不是梅仙的圈套呢?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,这少女的玉体就像鸦片一样迷惑住了杨诚。杨诚不得不频繁带她出差,到外地偏僻的地方开房。然后两人如醉如痴,总是一同达到快乐的巅峰。

当然,杨诚有时也会感觉对不起妻子李秋菊。偶尔回家,会强打精神给妻子交一下公粮,可妻子总是会同这么多年的许多次一样,面无表情,死死地仰躺着,随便你折腾。

于是他不得不做陈世美了,向李秋菊提出了离婚。可他没想到李秋菊会选择自杀。经过那次披麻戴孝,使他元气大伤。厂子也似乎陷入低迷。随着大棚蔬菜、瓜果的兴起,他的罐头厂彻底没了销路,老百姓生活水平日益提高,也让那些毫无营养、只不过有点甜的饮料也渐渐滞销。

杨诚铤而走险,做了几批仿名牌的饮料。刚开始确实赚了一笔,可后来工商、公安联合执法,又赶上严打,把他抓进去待了几个月,罚了个底朝天,杨诚算是彻底破产了。

李秋菊死了以后,杨诚一无所有。

好在梅仙没有抛弃他,即使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也一直挂念着他,后来就跟他住在了一起,而且对杨诚也很好。

杨诚始终搞不明白,感觉跟梅仙的关系十分微妙。梅仙更像一个总也解不开的谜:这样一个女孩,住在那样偏僻的深山里,那里至今都没通电,而且很多人一生都不曾走出大山,可是梅仙,似乎思想比自己都超前。如果不是那一口山区口音,完全会让人认为她是一个在都市中长大的女孩。

当然,现在他们住到了一起,虽然没领结婚证,可俨然一对夫妻。如果说以前自己还有钱有权,梅仙跟着自己还可以理解,可现在呢,自己已经一无所有,梅仙图的是什么呢?难道是自己超常的床上功夫?想到这儿杨诚又汗颜了,刚开始那阵自己的确不差,可自从踏过五十岁的坎,杨诚感觉力不从心了。梅仙才三十多岁,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,他们再不可能同时到达巅峰,往往梅仙刚刚有感觉,杨诚就疲软下来,像一条肮脏的蚯蚓,又细又软,让人看着都恶心。

初冬的傍晚,突然下起了小雨雪,雾也跟着飘起来,乍寒的天气,让人感觉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凉气。

文清早早关了大门,准备看点电视睡觉。突然,大门被人敲响。开门,杨诚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进来。杨诚对文清介绍说,这个是我朋友刘翰。又指着文清对刘翰说,跟你说的朋友文清。文清把他们让进屋里。跺跺脚上的雪,杨诚对文清说,是这么个事,朋友给我发过来一批货,是用配货车过来的,要去接货,这么个鬼天气,临时也不好找车,你帮帮忙,先拉到你家放一下,我明天来拉……看到文清不吭声,杨诚说,我不会让你白帮忙,况且东西就在南边路口,离这里二百米。就算帮一下你老哥的忙吧。

文清不好再说什么,两人虽无深交,但以前也有多次业务上的往来,于是发动面包车,让两人上了车。到了路口,发现车还没来,刘翰就下去打电话,打了好长一段时间。文清大声说,就在车上打嘛,外边下雪,都淋湿了。刘翰也不答话,慢慢折回来说,车过来我们还没来,就放到路下边的一个桥墩下了,我们去取吧。

果然,在桥墩下一个隐秘的地方,几个大纸箱装着些东西。文清敞开车门,把座子靠背放下,把箱子帮忙弄到车上,又看两人把货款交接了,然后拉着往上走。文清就问,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?杨诚说,一些孩子玩具,我这不是有个小超市嘛。文清说,别是违法的吧?我以前有个同事,下了夜班回家,看到两个同学在批发街拉着个地排车拉不动,好心帮着推了推,结果那两个同学是盗贼,愣是让我那同事坐了半年。两人在后面嘿嘿笑,敷衍着,怎么可能呢?

到了公路上,刘翰下来说,你们走吧,过会儿有人来接我。两人往前走,杨诚看到雾蒙蒙的路,能见度很低,就对文清说,要不兄弟你再帮一下忙,给我送到家算了,这个天气,我也不用找车了,我多给你点油钱。文清想想也是,既然装到车上了,这情况不帮忙也说不过去。两人就又往北走,路难走,杨诚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,眼睛却总是回头往后看。

快到家门口了,杨诚下来说,我去找钥匙放到库房里。文清在车上等着,总也等不来,开始打电话,刚开始不接,后来就关机了。没办法,文清只好发动车,心想还是先放到我那儿吧,你总会来取的。

到了家,文清直接把车开到院里,也没卸货,就进屋睡觉了。到了半夜,狗汪汪乱叫,几只雪亮的手电筒在院子里照来照去。文清刚穿上衣服站到门口,院里有人拿着手电筒一照,随手一亮证件,公安局的,有人举报你贩卖鞭炮,跟我们去调查。文清打开门说,我没有啊。这时候有人已经把面包车打开了,说,张所长,货还在这儿呢。张所长撕开纸箱包皮,原来是一箱一箱的泰山香烟。一个面目很和善的人就说,走吧,跟我们去把事儿说清楚。几个人开着车,把文清拉到车上,就去了烟草专卖局。

在那里,张所长对文清做了笔录,一行人重新回到杨诚所在的村子。在一个院子外面让文清喊杨诚,老杨,你的东西还要不要?我都在这儿等到半夜了……院子里毫无动静。

他们又用砖头敲墙,还是毫无反应。文清的态度有点失控,弄了个大石头“啪”的一下就打到院子里的屋门上,玻璃哗啦一声就烂了,但依旧毫无动静。

最后几个人商量,明天再来抓他。先回去。

三 脑子受了刺激
为了贩卖假烟的事,杨诚在外面待了半个月,后来找人从中说和,拿了罚款,才敢回到家里。

其实杨诚真没想到要贩假烟。只不过烟草的价格提高的太快了。一个朋友托他给县城里一些农民工弄点便宜烟。供应到商店的烟都是按比例来的,工地附近的便宜烟根本买不到。而一天繁重、疲惫的高空作业又需要抽支烟来喘喘气,解解乏,买好烟又确实舍不得。

杨诚又一直倒腾紧俏商品,朋友找到了他。他又通过梅仙的朋友找到了刘翰。最后事没办成,白搭进去好几万块钱,自己养老的棺材本都没了。

熟人帮忙把事情摆平了,道上的规矩,再穷也要请人吃顿饭,表示一下感谢。饭店定在百福楼的二楼,正冲着街上繁华的商业路。

一群人吵吵嚷嚷,从中午一直喝到黄昏,说些黄段子,吹些吃喝嫖赌的大话,不知不觉就都喝多了。突然,杨诚从窗户里看到了刘翰。杨诚的血一下子就蹿上来,要搁以前,非让他见见红不可,可现在不行了,年纪不饶人,平时还腰腿疼得厉害,面对壮年的刘翰肯定不是对手。于是喊一嗓子:哥儿几个……可他马上停住了,他发现刘翰的身后紧跟着梅仙。他是个要面子的人,尽管李秋菊让他面子扫地,可他不能再打自己的耳光,因此马上停住了,好在那群喝得东倒西歪的东西也没在意他的话。

此后的几天,杨诚把整个事件顺了顺。从见到刘翰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蹊跷,感觉哪里不对劲。结果还是整天打鹰的被鹰啄了眼。

梅仙现在在离杨家店五里外的国道口开了一个小商店,主卖面条、馄饨皮、饺子皮什么的,三五天也不回来一次。想想梅仙跟自己的结合,其中有很多让人不理解的东西,况且正值壯年的梅仙生理上要求的很多,而自己却力不从心。当初既然那么容易就能投入到自己的怀抱,又怎么可能不会投入到别人的怀抱呢?梅仙可不是一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主儿啊!是啊,想到这里杨诚马上又想到了刘翰。会不会两个人早就勾结在一起给自己做了一个套呢?他的汗马上滴答下来,那太可怕了,这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的话,自己怕是保不住了,这还只是开始,那以后呢?

那几天杨诚翻来覆去地想这些东西,整夜都睡不着。

傍晚,杨诚骑摩托车去到梅仙的小店。小店里干净、利落,梅仙穿着碎花的连衣裙,皮肤依旧洁白细腻,吹弹可破的样子。杨诚进去,感觉自己的衰老更显示出了梅仙的青春亮丽,有一种莫名的恼怒。

看到杨诚,梅仙一笑,你怎么有空了?颇有点相敬如宾的味道。杨诚心里却恼怒,认为她虚伪、做作,更增加了厌恶之情。嘴里却说,这不今天没事,突然想咱爹和娘了。爹和娘自然是梅仙的爹和娘,杨诚的父母早就故去了。梅仙有点为难,你看这么晚了,我们改天再去行不行啊?杨诚说,我东西都买好了,天气又不错。说实话,我还有点想念你们那里的风光了,很想去转转。梅仙还是很听杨诚的,虽然也许只是表面。于是开始收拾东西,锁门,就坐上了杨诚的摩托车。

梅仙说,你今天穿的真喜庆,怎么想起又把这件红色的T恤衫穿上了。杨诚说,你不在家,我就是找到哪件穿哪件,再说去见爹娘也应该弄得精神一点啊。

不知不觉来到上次停车的地方。想想十几年前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开的汽车,尽管是农用车,可感觉比开宝马还精神,现在人家都开轿车了,自己却又骑上摩托车了,心里不觉一股凄凉之情。

把车停在原先停车的地方,继续徒步上山。十几年了,山里的年轻人都下山了,在市里或者富裕点的地方安家落户,山里只剩下一些老年人了。路还没修,依旧是羊肠小路。杨诚走得心事重重,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,再也没有上次的兴高采烈。

到了那条山腰仅有一条小路的地方。路还是那样,政府却做了点防护措施,在悬崖的那一边安了木质的栏杆。杨诚多少有点失望,叹了口气。走在前面的梅仙回头问,怎么了?别叹气了,我知道你心情不好,可事情已经那样了,想开点啊。

这次要比上次时间早点,夕阳还没落下去,照到山边,刮着凉飕飕的风。可这次又和上次出现了一样的情况,走进去一里多路,前面又过来一个赶牛的人,只不过这次的黄牛要大得多。有了上次的经验,不用梅仙说,杨诚就回头让路。

突然,梅仙喊,我家的牛!偷牛贼又来了!

上次杨诚他们来的时候,遇到的赶牛人正是偷牛贼,那次他们偷走了梅仙四叔家的小牛。梅仙因为没给四叔救下小牛后悔了好久。这次又遇上了,真是冤家路窄。后面赶牛的听到梅仙喊,急忙回头跑。梅仙想去追,却有牛堵着路过不去,只好过去牵牛,心想走回去到了宽路上让牛掉头。

梅仙不经常回家,大黄牛显然不认识她,不让她动。这时候黄牛突然看到了杨诚,发了疯般跑过来。梅仙往前跑两步,趴到岩壁上,牛便一下子超过了她,继续追赶杨诚。杨诚没命地跑,眼看追上了,在一个较宽阔的地方,他扒着栏杆,希望牛也超过他继续往前跑,牛却哞地叫一声,猛力向他顶去……

杨诚一闪,牛撞破木栏杆,一下子摔下了万丈悬崖,听到和石头一起滚落的声音,梅仙疯了般地喊,溅起的尘土挡住了她的视线,她不知道杨诚是否已经滚落悬崖。等她跑过去,发现还好,杨诚还在用一只手紧抓着栏杆呢,可是他抓着那块栏杆正在慢慢断裂,看来无法承受杨诚的重量。梅仙急忙把手递给他,喊一声,抓紧我!

杨诚抓住她的手,她却没办法把他弄上来,只好对杨诚喊,慢慢往这移,抓这边这块栏杆。那是一块打到石头里的有根基的木桩,杨诚挪了挪,终于抓住了,于是一用力,想挺上来。可这一使劲不要紧,把毫无可抓的梅仙一下子就带了下去……梅仙往下落,带起一股惯性,杨诚根本抓不住她……

医院里,杨诚望着梅仙血肉模糊的尸体两眼呆滞、空洞地望着前方,毫无反应。

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局吗?可他只感觉心底一阵阵痛,想哭,眼睛里却没有泪。

儿子杨尽匆匆来了。杨尽在县城上班,刚刚听到消息。看到父亲的样子,他也感到了惊恐,他怕父亲经受不住打击。在父亲旁边安慰着父亲,没人的时候就跟父亲闲聊。

他说,爸,偷牛贼抓住了。杨诚不说话。

他说,爸,前段时间你受骗的事,梅姨一直都在调查。那是刘翰跟烟草专卖局里的一个人钓鱼执法,她收集了資料,已经报了案……

杨诚呜得一声哭出来,嘴里嘟哝着,我要送她走……

杨尽把杨诚扶起来,走到外边对亲戚们说,我爸的脑子真是受刺激了。请帮忙好好看着他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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